花儿努力地开

虽明白，是非功过都是过眼烟云，但我心中总有一道迈不过去的槛。孔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对也否？

母亲生我大出血，父亲说用了一架筐的土才将鲜血拌拉着打扫出屋去。庄户人叫花痨，说是再生男孩没事，再生女孩就要了母亲的命去。而我天生营养不良，象个鞋底瓜打那么大，隐隐约约透过肚皮能看着肠子。父亲说：“扔了吧，这怎么能养得活？”奶奶不让才作罢。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不知奶奶怎样地照顾，反正我和母亲都活了下来。渐渐长大，我有些恼自已为到这个世上来伤害了母亲，母亲却高兴地说：“算卦地说来，这叫红毯铺地，俺闺女生来有福！”难道我的幸福需要您以命来换？我情愿不要这幸福！

因为母亲性格爽朗，干活样样是把好手，被同队同劳动的父亲相中，父亲家托人去说，姥姥做主把二十岁的母亲嫁给了父亲。爷爷当点庄户干部，姥姥可能认为会沾些光吧，可爷爷是个一心为公的人，怎么可能会假公济私？而身为童养媳的姨却因婆婆去世翻身成为当家人，每次回娘家不是割着肉就是捎着“油炸果子”，哄得姥姥弟媳眉开眼笑。母亲的礼物是包点水饺让我送了去，我边走边忍不住在路上抓了吃，送到姥姥家也就剩下大半碗吧，不知这也是否为母亲添了些罪名？因为离得近，姥姥和舅妈有了不愉快就差人去找我母亲，母亲因为对姥姥改嫁事心存愧疚，又加姥姥年迈多病，言语间多有偏袒，积怨难返，祸根深种。那年冬天，寒风料峭，已上一年级的我放学回家，母亲躺在床上，饭也不做，叫也不应，我问站在屋外抽烟的父亲才知道了原由：前段时间姥姥在我们家住了几天，父亲把唯一下蛋的一只老母鸡杀了炖了伺候姥姥，姥姥稀罕外甥，夹一块给我，我看看母亲，母亲不说什么，我是坚辞不吃，两个弟弟依样学样，姥姥无奈地摇了摇头。姥姥回家后将此事说给舅舅和正回娘家的姨听，两个大孝子气冲冲到我家找母亲问罪，罪名是：母亲嫌姥姥脏，不让孩子吃她汲得东西。母亲自然不服，结果是姨抓着母亲的手，舅打了母亲，是奶奶听说了，迈着小脚急急地赶来，用扫帚把他们赶跑了。我求父亲替母亲讨回公道，父亲说：他们姊弟之间撕扯几下过几天就和好了，打出血来打不出仇来，我搅了进去事情闹大了你娘就回不了娘家了，到时候她想你姥姥怎么办？况且人家奉旨前来，弄个不孝得大帽子给你娘扣上了，越倒倒对你娘越不好。我似懂非懂，但我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我好恨！如果我在家，就用被炉子烧红的炉条穿透了他们！后果是可怕的，我怕母亲想不开，她从小未能上学，拼死累活女人当男劳力用，帮姥姥将他们拉扯她，却遭如此羞辱，百口莫辩！且无人伸张！他们怎能理解：父母不让我们吃，是想让姥姥多吃两顿！上学前，我不敢和母亲说话，偷偷煮了两个鸡蛋放在她身边。母亲碾转翻身压碎才发现：这两个破碎的鸡蛋打消了母亲想死的心！

八国联军侵略中国，火烧圆明园，有人写信给雨果：你也快来吧！我们抢了许多宝贝！雨果说：你们是强盗！是法国的耻辱！你们羞辱了一个伟大而文明的民族！当历史老师讲到这里，我不觉泪流满面！

不能说认识就是好缘份，能帮助你的人是亲人和身边的人，能伤害你的人也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象雨果，这件事产生了蝴蝶效用：被亲姊弟打，父亲息事宁人也不能为母亲遮风挡雨，母亲难做人了，母亲身为老大的媳妇却不被人尊重，明里暗里总有不是被人说道，说的人兴高彩烈，听得人两眼放光！不知口德在何方？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採点鸡毛蒜皮嚼个着踩践着显得自已高尚些！母亲什么也不说，说了也没人听，她只能默默地盼着我们长大！十分感谢我的二婶，不曾随人说过母亲一个不字，至今想着我的母亲，客观地和我聊着母亲的过往！

因为爷爷是干部，计划生育工作难做，我们家需带头，当时男扎女轧都可，结轧手术并不成熟，母亲担心父亲，毅然决然选择手术，（是我村第一批在大队办公室做结轧手术的人），当时小弟还在吃奶，才三个月大，母亲二十六岁！用什么补起我母亲亏虚的身体？什么也没有！所以无论何时，只要父母意见有分岐，我绝对地怼父亲！母亲常奇怪我孩子说大人话，父亲笑骂我：死妮子！个朝天候小辣椒！那里有那么多叉把棍在那顶人！

当母亲撑着虚弱的身体能爬起来的时候，她就不住地咳嗽开了。咳嗽也得拼命干，我们三个都上学，也许我早掇学帮着她，她能多活几年吧！可她说宁愿少活几年也不让我掇学！

我常想，如果母亲是个愚钝的人，感受不到风霜雪雨严相逼就好了，可是，这个以命赌给我幸福的人却是感情丰富！心灵手巧！冰雪聪明！

后来，姨脑血栓在脑干，四肢不会动，舅出车祸去世，应了父亲的话，母亲又以泪洗面好不悲伤！我因听了老夫子的话，既无悲伤也无眼泪！

有些累了，母亲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