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抢救室外住了15天没住过重症监护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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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区

主人公：边远（化名）遥远的边城

独生子的我：在抢救室外住的那15天就像过了15年！

——未来我一定会选择代孕两个孩子

1

接到电话的时候，凌晨3点多。父亲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此时的我在上海一家单位刚入职不久，母亲怕影响我的前程，一开始选择瞒着，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父亲意识模糊，医院也变得束手无策，母亲才想着给我联系。

第一列地铁进站，凌晨的虹桥站这个季节依旧还是有点寒冷，可人流量并不稍减，人们为了生计，当然其中不乏有像我一样心急如焚的为了其他事，赶往四方。

6点38分，列车开动，我已经哭的不知所措，这一刻我完全不会在意身边的人谁会在意我，更不会在意鼻涕和眼泪是否泪洒衣衫让别人看了笑话。脑子乱透了，怕极了，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是好，怕极了父亲会离开我死去，毕竟他还那么年轻……在我的心里，他始终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他以后要如何办？

这是回家最快的一列车了，从凌晨3点接到消息，到现在我已经是马不停蹄赶往远方的病房，我知道那里有我的父亲正在期待，期盼我的到来，以及对我的放心不下……

下了火车，医院。父亲所在的医院的四楼，我从楼梯跑了上去。

母亲已经在监护室门口守着，我看得出她的眼睛很红，一夜没睡也有哭过的痕迹。见到我，她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像洪水一样渲泻了，母子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忽然间，我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家里现在唯一强大的男人，我要坚强起来。

我告诉母亲，好了不要怕了，我回来了，一定会没事的，我爸一定会好的。

她告诉我父亲半夜醒后，抽了根烟起夜去卫生间，当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发病，手脚都在抖动。母亲没有常识，只是一味的害怕，惊吓中打了医院。

手术从凌晨就开始做一直到上午7点，路上我也多次接到多个版本的病情进展。医生在父亲的头部开了几个洞，且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我去的时候主治医生做完手术已经回去休息，只有急诊室当值医生。他说父亲脑部血管破裂，有3-4cm左右的淤血，由于出血口靠近脑神经的位置，无法进行开颅手术，虽然已经做了凿孔治疗，可依旧没有摆脱危险期，在临床上此类出血患者死亡率极高，仅次于脑干出血，建议我们不再做有创抢救，直言此类病人没有抢救价值，况且医学上并未有成功案例，即便保住性命也可能是终身植物人无法苏醒。

见多了生死离合，医生似乎总是能坦然地面对死亡，但是躺在抢救室戴着氧气面罩，浑身插满管子无限接近死亡的人是我的父亲，我如何能做到撒手而去？

尽管我也在梦中曾经梦到过父亲死亡，可那些都在梦醒了，潜意识让自己快速忘记那个不吉利的梦，对这一天的来临并无心理准备，无法接受父亲就这样突然离去，我和母亲一致决定施以最积极的抢救。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进了重症病房。

由于父亲并未脱离危险，家属不可以探望，只能在隔离区探望。病房内有一排排病床，我根本无法分辨出那个是父亲。

玻璃那面，医生和护士门们在病人身边忙碌着，我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一个人是我的父亲，他此刻也应该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再也没有了平时强壮的样子。

那晚，母亲和我，就那么坐在抢救室外的大厅里，死死地盯着那扇门。那门如同生死判官，掌握着父亲的生命，化作无形的铁链束缚着我的心脏，每一次开合，都如同雷霆一般贯穿心房。

面对父亲即将逝去的生命，恐惧和无力笼罩着我，只能默默祈祷，祈祷门里的人千万不要喊到父亲的名字，祈祷灵丹妙药的出现能立刻治好这该死的病。

然而，我只能坐在这等待宣判结果。

大约是凌晨3点，门开了，护士最终还是喊了父亲的名字，声音很是着急。

我慌忙冲了过去，好像速度够快就能阻止厄运的来临。所幸护士开口只是说交费，才感觉自己紧张到冰冷的手脚似乎恢复了一点温度，哆哆嗦嗦地一摸口袋，发现上午刚取出来的一万已经花光了。我翻出工资卡，赶忙去最近的ATM，把剩下的两万都取了出来。

缴了费，坐回抢救室门外，大脑一片空白，不清楚下一刻需要面对什么，直愣愣地坐着，等待医生给出下一步指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之后又通知一次缴费，我们就这么盯着抢救室的大门，没过多久天就亮了。换班的医生护士们来交接，主治医生沈医生过来跟我说：“小伙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爸爸这个病，再治疗下去，也就是人财两空。他现在这么昏迷着走，可能对他来说还舒服一些。”

“谢谢您。人财两空我们也愿意，爸爸能多活一分钟都好，我们想把能做的都做了。”

沈医生愣了一下，说：“我知道了。我进去和抢救室的医生传达你们的意思。”

2

在父亲病房前，在母亲面前我像极了一个小大人，我让母亲回去休息，母亲自然是不肯。我告诉她：这是命令，你必须回去，父亲现在这样了，你要是出点问题，让我怎么办。我更会手足无措，作为独生子女的我更不能分身。所以此刻你必须回去家里好好休息，洗个澡大吃一顿……

母亲看着我大哭起来，“我哪里还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你让我在这里等吧，要不然我无法安心。”

在我的再三劝说下：说我也想吃你烧的饭了，你在这里也休息不好，我也吃不好，咱们俩身体都要好好地，才能应对这战争，如果实医院门口的宾馆开个房，这样白白花钱，我爸的病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的是。无奈，她只好委屈的哭着回去了……

我知道她回去也休息不好，就告诉她：“妈，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你包点饺子给我送来吧，吃饱了我才能在这里好好守着我爸。”我妈连说：“唉，唉，好的，好的，妈这就去给你准备，弄好了给你送来。”

就这样我在抢救室外的大厅墙角坐了整整两天，父亲仍旧没有醒来。

医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脑子里的淤血有流出，可能是药物的功效不错，安排下午做个CT检测，看看颅内的状况再做定夺，看看是否还在出血，多少安抚了些我的紧张的神经。我连忙打电话告诉母亲，电话那头她明显态度大变，不再有哭腔，还说中午继续包了饺子给我送来。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边上有一位中年女人带着一双儿女，在这角落的长椅上不知坐了几天。女人主动搭起话来，声音沙哑不成调，好似破锣，语气也颇为着急。

原来，抢救室里是她丈夫，只有37岁，两口子在工业区那边摆摊卖烧烤和炒河粉，虽然赚的不多，小日子过的却也舒坦。丈夫经常白天睡觉，晚上通宵摆摊，可能是熬夜外加喜欢抽烟，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个脑溢血的病。在那扇门里面躺着，抢救了7天却一点也不见好，每天缴费一万多，把俩人多年积攒下来的10万花完了，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也不知道丈夫能不能走出那扇门，但自己的后半生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料，这抢救室就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过了一会，她给婆家人打了电话，希望婆家人能拿钱来救人。

看着抢救室的门开了关，关了开，又过了一晚。

一早，另一个女人也来了，据说是男子的姐姐。他姐姐说得了这毛病，家里也实在是没办法。假若治不好，到头来还要人财两空，以后她还要带着两个孩子怎么活……

护士开了门，让我缴费，母亲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让我去取钱。我排在缴费队伍里，看着那两个女人推着病床从那扇门里出来，好像是放弃抢救了。

3

我依然坐在那扇门边上，为了每天早上半小时的探望时间和能够出现的奇迹。尽管依旧不能很清楚的看到父亲，可依旧还是想去看看。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父亲的病也并没有最新进展，我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的消息！

这天晚上，来一个新病人进了抢救室。是位70多岁的老爷爷，突发心梗，送来的时候心跳呼吸都停了。在医生的努力下，老爷爷重新有了心跳和呼吸，但依然昏迷不醒。看着他几位家属的表情，似乎像极了前几天的我。我走过去，告诉他们，我父亲昏迷着进了抢救室，进了那扇门多少也算有个盼头，就在这漫长的等待里相信医生，我们不是医生我们也不会治。

他们在门口等了4天，老爷爷的女儿每天抄写一次地藏经。门里却传来老爷爷没了的消息。我坐在他们身边，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时候，任何一句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如此讽刺。

医院的抢救室永远不缺病人，一个人刚刚被推了出去，下一秒就会有另一个人躺进来，像极了生死簿。这次是一位80多岁的老奶奶，心梗，她被推倒了紧挨着父亲的病床。

病房外轮流等待的是四个女儿，二女儿经常给其他姊妹带点食物顺便分开我吃，也时常关心我父亲的情况，我们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忽然有一天早晨，医生叫了父亲的名字，我慌忙赶上去，医生说你父亲情况不太好，你要有心理准备。按理来说此类病人术后3——5天该死亡的已经死亡了，他的求生欲比较强，生命体征很顽抗。我更多地理解为：父亲对我的放心不下。可此刻他的脑部已经出现严重积水，颅压会渐渐提升，即便人救回来了以后可能脑子也会被压坏，无法苏醒，成为低智商、不能自理或者植物人……依旧建议选择放弃治疗。

母亲开始有些动摇，但终究无法违拗过我。

医生更是摇头，父亲最终还是抵过了颅内积水高峰的危险。医生询问父亲之前是否有什么疾病，母亲和我都说没有。医生说：你父亲的身体各项功能比较完好，目前只是出现肺部感染，这是很多病人都会经过的阶段，肾脏等功能都是挺好。这如同黑暗里一丝微光，牵引着恢复如初的希望。

母亲还跟其他病人亲属闲聊的时候还引以为豪的说：医生说了我们当家的，除非肺部有感染之外，身体器官等功能还是很完好的。足见她对父亲的病痊愈应该也是报了希望的。

很快，父亲的身体其他症状又出现了新问题，电解质出现混乱，因为父亲生前爱抽烟，每日都是3-4包的烟量，此刻肺部的感染也要做个了结了。医生建议我去省城购买某些药物进行医治，我便询问，本地没有嘛？他说有些高干病房的抗生素药物只有省城才会有，你父亲此刻的状态不能挪动，不能脱离病房设备，所以也无法转院，只能你亲自去购买了。

药物买回来了，价格着实很贵！但是电解质却慢慢恢复了正常，只是肺部的感染依旧还在持续……

凌晨，抢救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抢救室门开了，医生慌忙跑出来对着大厅喊老奶奶的名字，据说老奶奶突然咳血，血氧不足，家属需要赶紧决定是否进行有创抢救。二女儿很平静地摆了摆手，便开始给家里人打电话。

当时，我直勾勾地看着那位阿姨，惊讶于她的平静。平时我总医院陪护等待，给其他姊妹们带吃的，还经常安慰我说：生老病死，人生一部分，病人里面过，家属外面过……想不到真到了这一天，她的确也表现的此地平静。

我不能明白对这么在意、这么重要的人就要离开了，而她什么都不做，平静地拒绝了抢救。那一刻，我甚至开始怀疑阿姨对老奶奶的感情。

很快，老奶奶走了，四个女儿一起平静地推着白布盖脸的病床出去了。

4

那是一个没有太阳的日子，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那天我很烦躁，莫名其妙的烦躁，医院看我的发小发飙，我告诉他，以后我要是要孩子，我一定会选择要两个孩子，独生子女太辛苦了，这么多天我守在病房门口，胡子都没有刮过。发小也说，你以前最是白净了，现在胡子看着挺邋遢。

我朝着发小大吼，说你才邋遢呢，我还是很白净！

发小知道我的心情，也没有过多在意。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从小喜欢他，在他心里我早就把他当成我的亲人，我的依靠……在这个薄弱的环节，我内心都把他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可我并不能告诉他：我是Gay，我从小喜欢你。

见我心情不好，他无心无力，也不和我计较，只能拥抱了我，然后离开了。

那一抱，我的泪水如洪水泄闸，哭湿了他的外套，我清楚的闻到他身上栀子花香味的洗衣液味道以及他时常抱女儿的味道。

那晚母亲说吃了这么多顿饺子，今天咱娘俩去喝点汤吃点饼吧。

我和母亲找了一家老字号的店铺，我要了一碗肉片汤，外加一筐油条。饭吃到一半，医生的电话响起，让我们快速赶到病房……

终于，父亲还是走了

医生说：“你父亲血压低、心率低……。”我惊住了，已经听不清他说的各项指标低是那些各项……

那是父亲病后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父亲，他身上插满了管，尿管，胃管，呼吸机，还有好多看得见又好像看不见的管。见此场景，而我已经哭不出来，更多的是心痛！

一个胖胖的男医生正在对父亲做心跳复苏，我摆摆手，告诉他：不用了，把我爸收拾干净，不要再摁压他了。

此刻，我很想把管子都拔了，但我不敢。父亲不再呼吸，安静地躺在那里。那一刻，我突然就理解了那四个女儿的平静。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动弹不得，没有留下最后一句话，以至于他走后，我时常会猜测他想和我说的每一句话：

“放弃治疗，不要花光所有的钱，爸爸只能留点东西给你。”

“爸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躲着不回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爸以后不再逼你结婚了，你应该找个喜欢自己的人……”

“爸担心你一个人担不起来，肩膀太薄弱，要是你有个兄弟就好了，以后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

即便有千句万句想说的话，都无法再告诉我了。

在这扇抢救室门外，我呆了15天，这15天就像是过了15年。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我再也不想吃饺子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吃过饺子……

END

文

上海第10区

作者

边远

编辑

明水

本文为上海第10区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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