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和她的心尖子命根子

作者简介：方里，系桐城市黄铺中心学校教师。

年近70岁的二奶奶一直都在忙着，她不愿歇上一天，都在忙她的心尖子和命根子。

二奶奶姓朱，队里老一辈的或同辈的人就直唤她姓名；她丈夫在家排行老二，小班辈们都叫她二奶奶；出嫁的姑娘们回来就喊她二家婆。

二奶奶年轻的时候，父母就养了她一个人，便招了个上门女婿。二奶奶养了4女1男，儿子最小。当年为了能生上个男孩，夫妇俩逃避计划生育，东躲西藏，后来终于生了个儿子，达到了家里的期望，便给儿子取个小名叫正达儿。

几年前，二爹爹不幸中风，脑干出血，送医院治疗，人醒了，却半身不遂，瘫痪在床，二奶奶喂吃喂喝，端屎把尿，伺候了一年多。二爹爹去世后，二奶奶悲痛万分，人前人后的哭上了好几回，幸好这时孙子出世了，小生命的降生给二奶奶带来了不少欢乐，孙子就成了二奶奶的心尖子。

老古话说，宁挑千斤担，不抱四两肉。年近70岁的二奶奶带孙子，确实很累，但没办法，家里的境况就是这样，4个女儿早已出嫁，二女儿夫妇常年在温州打工，三女儿夫妇在广州做裁缝，小女儿夫妇在天津卖早点，都只能过年回来，只大女儿近些，时常回家看看。儿子远在江南教书，媳妇在县城上班，小两口儿两地分居，刚出世的孙子二奶奶不带谁带？

儿子的家在六楼。现在的房价太贵了，二奶奶没有多少余钱，儿子参加工作不久，也没什么积蓄，只好东挪西借，买了个顶楼。五道楼梯，二奶奶下楼还是挺顺溜的，上楼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她先爬上三楼，靠在楼道的窗户上喘上几口气，歇上两分钟，等气匀了些再上。

二奶奶的媳妇是个护士，会调养人，小孙子养得胖胖实实，粉嘟嘟的实在可爱，二奶奶爱死了孙子，整天抱在怀里，左边一口，右边一口，放不了手。

七坐八爬，孙子六个月就不安分了，床上、沙发上、地板上到处乱爬，二奶奶把水瓶、茶杯放在高处，家中稍有不安全的东西都放在稳妥的地方，生怕孙子碰疼了。

孙子从这间屋爬到那间屋，二奶奶跟着从这间屋挪到那间屋，也没个歇的。小区里也有不少小孩，二奶奶便抱着孙子下楼去玩，左手抱一会儿，累酸了，就换到右手，找个地方坐一下，还没缓过劲来，孙子又要动了。

孙子周岁时可以走上几步了，二奶奶一面沉浸在孙子成长的喜悦中，一方面也在享受心尖子带来的烦恼。二奶奶给孙子系上包裙，再把包裙长长的带子绾一个结，用手抓着结，孙子就能用脚试着探地走上几步，从小区东头到西头，在孙子满眼的惊奇与喜悦中，二奶奶的手臂开始由酸到麻，最后不知道是谁的了。

最让二奶奶难以承受的是孙子一会儿要上楼回家，一会儿又要下楼去玩，五道楼梯上上下下，孙子又不下怀，整个儿的坐在二奶奶的手臂上，还没上完楼梯，二奶奶就累晕了一半。二奶奶人虽很累，但只要她的心尖子用粉嘟嘟的小圆脸贴在自己的老脸上，或把零食拿一个给自己，二奶奶就心满意足了，再苦再累也觉得值得。

二奶奶人在城关，可心也挂念着老家。儿子结婚，丈夫去世，亲戚邻居都送了礼，欠下不少人情债。儿子刚工作，工资低，结婚买房又欠钱，媳妇儿上班，又要养孩，老家的人情礼往二奶奶舍不得再让儿子媳妇负担，家里的几处茶园就成了二奶奶的命根子。

二奶奶家有几分水田，几亩旱地，几块山头，丈夫去世前，将所有的旱地都种上了茶，现在家里没有劳动力，水田荒着，山头上也生不出钱来，所有的收入全在春季的茶上了。

种茶摘茶，虽说是手上功夫，却也是个费体力的活。儿子从小读书，没干过农活，二奶奶又心疼儿子，就一个人干。暑假时，二奶奶丢下了心尖子，抓起了命根子。七八月间，天气正热，是锄草的好时节。二奶奶每天五点钟起床，头不梳就去了茶园锄草，茶地坚实生硬，二奶奶力气又衰，总是比别人去得早，歇得晚，回家还得一个人生火做饭。

十几天过去了，茶园的草锄干净了，二奶奶人也瘦了一圈，脸色也黑了一层，医院也上了一回。十月是茶施肥的季节，二奶奶又忙开了，将菜饼和茶叶专用肥混在一起，拌匀，用桶装好，挑到地里去，挖穴，撒肥，盖土，松土，然后就等着来年采摘。

春茶采摘开始于清明前，结束于立夏后五六日，大约五十天，这是二奶奶最繁忙、最焦急、最开心的日子，她将孙子托付给亲家母，便踏上这一段的征程。早上六点，二奶奶已收拾停当，腰系布兜，手提竹箩，趟着露水，开始一天的工作。

满树的新茶让二奶奶满心的欢喜，茶树高些就站着，茶树低点就跪着，累了，歇一下，渴了，喝一口，饿了，就泡方便面吃，布兜里的茶叶满了，就装进箩里。天要断光的时候，二奶奶回到家里，箩里都装满了新茶，过秤，摊开，满手里、屋子里便弥漫着春茶特有的栀子花香。

这时，二奶奶从冰箱里拿出昨天的剩菜饭，生火加热，就一口热水吃完，又把茶装进了箩里，挑着送到河对岸的茶厂。等茶杀青后，二奶奶就回家，烧水洗澡，差不多已是十点多钟了。

苦累是难不倒我们的二奶奶的。她一怕茶卖不出去，上好的春茶清香阵阵，沁人心脾，堆放在家里总让二奶奶发愁。二怕天下大雨，人出不了门，茶就长大了，摘不上手，卖不上价。下小雨，二奶奶就穿雨衣上地，不敢耽误摘茶。

有一天，大女儿帮她摘茶，去地里喊人，也没见人答应，好半天，二奶奶才从地里站起来，头戴一顶旧破草帽，身上套着半透明的旧雨衣，把大女儿都吓了一跳。大女儿说这样不行，不透风，人会感冒受不住的。二奶奶却说自己穿的少，一直这样穿，没关系。一个茶季下来，二奶奶人也瘦了，茶也卖了，也赚了六七千元钱。

赚了钱的二奶奶没高兴几天，烦恼又来了，刚摘过的茶树需要修剪，可她年近七十，人老力衰，剪不动，只好请了人帮忙，花去了五百元，这让二奶奶心疼了好一阵。

伺候好了命根子，二奶奶立马又回到了城关，照顾起她的心尖子。可过不了几天，我们的二奶奶又要回到老家，那里还有孙子放心食用的菜油、山芋和玉米棒子呢。